【 】直问“许鲁斋言学者以治生为首务先生以为误人何也？岂士

【14】直问：“许鲁斋言学者以治生为首务，先生以为误人，何也？岂士之贫，可坐守不经营耶？”先生曰：“但言学者治生上尽有工夫，则可；若以治生为首务，使学者汲汲营利，断不可也。且天下首务，孰有急于讲学耶？虽治生亦是讲学中事，但不可以之为首务，徒启营利之心。果能于此处调停得心体无累，虽终日做买卖，不害其为圣为贤。何妨于学？学何贰于治生？”

【译文】黄直问：“许鲁斋说学者以治理生计为首要任务，先生认为这是误人，为什么呢？难道贫困的读书人，可以安于贫困不去经营致富吗？”先生说：“如果说学者在治理生计中有笃实的工夫是可以的，但如果说把治理生计看做是首要任务，使学者们忙于追逐实利，就万万不可。并且天下首要的任务，哪有比讲学更为急迫的呢？虽然治理生计也是讲学中的事情，但不能将它看做是首要任务，这样只会开启学者们的逐利之心。如果能够在这个地方调整心体，没有牵累，那么即便整天做买卖，也不妨碍他成为圣贤。哪里会妨碍学问？学问怎么会与治理生计分开呢？”

【15】先生曰：“凡看书，培养自家心体。他说得不好处，我这里用得着，俱是益。只要此志真切。有昔郢人夜写书与燕国，误写举烛二字。燕人误解：烛者明也，是教我举贤明其理也，其国大治。故此志真切，因错致真，无非得益。今学者看书，只要归到自己身心上用。”

【译文】先生说：“看书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心体。别人说的不好的地方，我这里如果能够用得上，都是有好处的。只要这个志向真切。曾经有个楚国人晚上写信给燕国，将举烛两个字写错了。燕国人误解为：烛是明亮的意思，这是教我举荐贤明之人来治理国家，后来他的国家臻于至治。所以这个志向真切笃实，错误反而导致了真诚，无不得益。如今学者看书，就是要归结到自己身心上去。”

郢书燕说：典出《韩非子·外储说左上》，意为穿凿曲解。

【16】从目所视，妍丑自别，不作一念，谓之明。从耳所听，清浊自别，不作一念，谓之聪。从心所思，是非自别，不作一念，谓之睿。

【译文】顺从自己的眼睛去看，美与丑自然区别开来，不产生私念，称之为明。顺从耳朵去听，清音浊音自然区别开，不产生私意，称之为聪顺。依从本心去思考，是非自然区别开，不产生私念，称之为睿。

【17】尝闻先生曰：“吾居龙场时，夷人言语不通，所可与言者中土亡命之流。与论知行之说，更无抽格。久之，并夷人亦欣欣相问。及出与士夫言，反多纷纷同异，拍格不人。学问最怕有意见的人，只患闻见不多。良知闻见益多，覆蔽益重。反不曾读书的人，更容易与他说得。”

【译文】曾经听先生说：“我在龙场住的时候，少数民族语言不通，能够说得上话的都是中原亡命之徒。跟他们讲知行学说，没有隔阂。久而久之，少数民族的人也高兴地来求教。等到离开龙场和士大夫们谈话，反而分歧纷纷扰扰，格格不入。学问最怕有私意的人，只担心所见所闻不够丰富。良知因为闻见越多，反而遮蔽越严重。反而那些不读书的人，更加容易和他说得明白。”

【18】先生用功，到人情事变极难处时，见其愈觉精神。向在洪都处张、许之变，尝见一书与邹谦之，云：“自别省城，即不得复有相讲如虔中者。虽自己柁柄不敢放手，而滩流悍急，须仗有方如吾谦之者持篙而来，庶能相助，更上一滩耳。”

【译文】先生用功，在人情事变极其艰难的时候，越能觉得精神抖擞。以前在洪都遭遇张许兵变，曾看见他写一封信给邹谦之说：“自从省城一别，就再也没有看到像在虔中讲学时的人。虽然自己掌握着船舵不敢放手，但是河滩水流太急，必须依仗像谦之这样的人拿着船篙前来，或许能帮得上忙，再上一河滩。”

张、许之变：正德十四年（1519），王阳明平定宁王叛乱，生檎朱宸濠，但太监张忠、安边伯许泰等商议释放朱宸濠，让明武宗亲自率军和他交战，然后再平定他，以此奏凯论功。

【19】门人有疑知行合一之说者。直曰：“知行自是合一。如今人能行孝，方谓之知孝。能行弟，方谓之知弟。不是只晓得个孝字弟字，遽谓之知。”先生曰：“尔说固是。但要晓得一念动处，便是知，亦便是行。”

【译文】门人中有人怀疑知行合一学说。黄直说：“知行本就是合一。如今人们能做孝顺的事，才称之为知道孝顺。能做尊敬兄长的事，才称之为知道悌。不是仅仅知道了个孝字和悌字，就可以称之为知道孝知道悌。”先生说：“你所讲的诚然是。但要知道思虑一发动时就是知，也就是行。”

【20】先生曰：“人必要说心有内外，原不曾实见心体。我今说无内外，尚恐学者流在有内外上去。若说有内外，则内外益判矣。况心无内外，亦不自我说。明道《定性书》有云：‘且以性为随物于外，则当其在外时，何者为在内！’此一条最痛快。”